时光深处的浩叹

董桥文心致密周切，眼光卓越。他的政经评论时事圈点支撑的是对社会时政认知的骨架，而他的忆旧体散文《从前》，就是密布的蛛网，交错的根须，盘结的是关于近现代的人文情怀。是历史的血肉，是被大事遮蔽的人心最隐秘的部分，是时光最活跃的切片，是情绪哲学汩汩的流动，是记忆的强心剂。

往事虽已远去，且越来越远，但在董桥笔下复活了斑驳陆离的生命。人物多是普通人，但随他们的经历而牵动的，往往有我们熟悉的前人甚至历史的关节，也是历史必然的外延，或者命运的偶然性所支配的必然的历史。

董桥说：走了快６０年的路了。每星期写这样一篇念人忆事的小品，难免惊觉世道苍茫，俗情冷暖，萦怀挂心的许多尘缘，恒常是卑微厚朴的邻家凡人，没有高贵的功名，没有风云的事业，大半辈子沉浮在碌碌生涯之中，满心企慕的也许只是半窗的绿阴和纸上的风月。流年似水，沧桑如梦，静夜灯下追忆往事，他们跫然的足音永远近在咫尺。

董桥有一双调和鼎鼐的妙手。旧学商量加邃密，新知培养转深沉。他深受欧陆人文和中国古典文化的熏陶，将近现代人的切身感知，融会成博采的奇味，寻常的信息到他笔下，一经点染梳理，都成妙谛，稍加组织，尽传精神。他在香港迷离灯火掩映的书房中，神驰万里，享受大自然的无边风月，即令圈点时代政经大事，也下笔从容饶有弹性，没有丝毫的疏忽。

《从前》一书乃仁智勇的文字回溯。仁是温驯周到，有情有泪；智是见识超越，老吏断狱；勇是气概风骨，不卑不亢。他对历史的细处投以异样的眼光，那些人事，有的还在与世浮沉，有的墓木已拱，读之恍然如入梦中，有不胜感触。旧的时代，过去的光影，仿佛夜幕高张，繁星满天，疏林落叶，瑟瑟有声。一切沉没在时间深处的人物行迹、美术工艺，时代之波冲击之下的人心及归宿，蒿藜满眼，楼馆劫灰，美人尘土，情感的发生及湮灭，实在是处处牵动我们思绪的动脉，那都是作者一腔悲悯无所依托而作。

董桥的文字组织，端的是嘈嘈切切错杂弹，大珠小珠落玉盘，于深厚的底蕴中培养生长的。举凡诙谐婉讽、善性欧化、旧句古典、新知往古，合一炉而冶炼之，在阅读的效果上，那是像受了魔法支配一般，亦真亦幻，致人微醺，而不能自已。仿佛暗水之流花径，言外语意还有千重。又仿佛星汉灿烂，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