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衣社碎片
王家大厝最低矮、向北的两间小屋,和蒙昧、热闹的王家大厝隔绝开来。那里住的是一个村庄里最特殊的居民,他从来不介入别人的是非。他还是王家大厝原先唯一的主人,但几十年了,他赖以栖身的就是那两间小屋。
他叫王天容,是村庄里毛笔字写得最好,唯一上过省城大学堂的老人。同时,他还有一种特殊的身份,是村庄里唯一的地主,原军统局的特务。
讲述到王天容时,一些很模糊破碎的早年印记,在我的脑海里被隐约唤醒了。许多年来,我一直淡忘了这个人,但事实上,我对他并不陌生。对一个原来的地主、特务,乡村总有很多“村史野话”,我就在这些闲话里长大。此外,我在村庄度过自己的幼年时,每天清晨都看见他佝偻着身子,走过几条小街到我叔父的豆腐作坊来买豆浆。
他和我祖父年龄相当,出生在1915年前后。到我记事时,他已经年近古稀了。我恍惚记得,他的身体异常瘦小,腰弯得像一只大虾,头发一直是全白的。这又是一个非常整洁的老人,春秋两季总是穿一身浅色的乡下休闲服。我十几岁时,父亲还对我谈起过他。父亲告诉我,他是乌石山师范学校毕业的,那是福建最早也最著名的近代化学堂之一,几十年间,全县被该校录取的人数只有13人。
王天容在二十三四岁时,就回到了我们村庄所在的小镇,从此,他教书,为人写对联,当校长,是受人尊敬的“天容先生”。他还经常搭乘一条乌篷船到省城开会,买书,或者和一些三教九流的人谈一些“国事”。土改划成分之前,他家的年收田租是250担稻谷,这是凋敝乡村很大的一笔财产。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地主。
但他也是乡间公认的一个“好人”。据说他从不逼交田租,有时还救助佃农。他的后半生,田土房屋被瓜分一空,却更加安分守己,处处息事宁人。这样一个和善的“先生”,会是令人憎恨的特务吗?于是,这天晚上,我拨通了几个电话,询问一些相关情况。
第一个电话给我的一个堂叔公。他长期是我们的村长,但落选成普通村民后,对许多事物都很有牢骚。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,从此非常热心地修续族谱,重修祠堂。他对村庄的各种掌故很熟悉。他先是奇怪于我这个电话。因为,那个村上唯一的地主,最早的近代化先生,已经在大约10年前去世了。这样的一个每个人都想大发其财的年代,谁会对那样的老古董
...